摘自微信公众号《东瀛洞察》
作者 于 岫华
前两期的内容基本介绍了双语学习的利弊以及日本公立中小学外国籍学生的母语和日语学习的现状。因而,阅读过前两期的读者在阅读本期内容时就会更加有的放矢。本期,将通过对活跃于日本的精英人士的采访,展现不同个案下外语(双语)学习的细节内容,以期让读者从不同的个案中归纳、检验出双语学习的有效方法。当然从双语教育的视角,能够得到精英人士毫无保留的双语学习经验分享,相信有缘的读者一定与笔者一样,对受采访的两位精英人士心存感激之情。同时,出于对受访者个人隐私的保护,请允许笔者略去精英人士的姓名。
首先笔者采访了在日本某研究所工作的A博士。A博士是笔者早年留学时的校友,因为其出色的日语,为众多的中国留学生所敬仰。记得有一次中央电视台的某主持人受邀来笔者的研究科演讲,当时笔者因有事无法参加,便安排了刚好在名古屋实习的同学,来自东京工业大学的Y博士参加。事后Y博士跟笔者反馈到,A博士翻译的日语太出彩了!出口成章,或许我们一生都无法企及,只能望其项背!正因为如此,笔者本期才会采访A博士,以期以更详实的第一手信息审视外语(双语)学习。
A博士小学毕业时即通过严格选拔入读了早年由周恩来总理和陈毅外长决定创办的最初的8所外国语学校(北京2所,上海、南京、长春、广州、重庆和西安各1所)中的一所。据A博士回忆,当时外国语学校的外语课程,德、日、英、法等语种都有。根据孩子们的适应性,自己被分配到日语“专业”。换句话说,作为外语的日语取代了一般院校通常的英语学习。除了每天都有外语课之外,外国语学校与当时的其它中学在课程设置上没有什么不同,只是语言教学的班级建制小,10几个人一个班级。使用的教材当时是以上海外国语大学的日语教材为主,辅以标准日本语和中学生日语教材。关于听说读写的学习和训练,A博士介绍说,当时日本政府捐赠的图书馆中确有大量的漫画图书,但实际上同学们取得的日语进步主要还是来自大量的阅读训练,这些训练造就了完备的语法知识结构。同时,A博士认为,外语学习,区别于需要高智商的某些学科的学习,需要反复的积累,方能培育良好的语感。A博士继续介绍道,当时口语课程由外教授课,每周大概一两节课。当时中日关系很好,每年都有日本高中生修学旅行团来访,优秀的学生还有可能被选拔前往日本,进行半年左右的短期交换留学,这些对提高口语和听力很有帮助。至于来自家庭的因素,A博士讲到,过去父母会外语的很少,更别谈什么双语教育的知识,但这并不是说,父母的人力资本(Human Capital=父母的受教育程度×父母的职业×经济能力×外语水平)就是孩子的天花板,而应该理解为父母的人力资本高会正向促进孩子的外语学习,而反过来则不成立。当然,A博士在子女教育上,与自己的父辈不同。刨除智力因素,在孩子的双语教育上,会经常引导孩子通过广泛地阅读日文书籍,并参加中文补习班的学习,在巩固继承中文的同时,不断地提高日语能力。现在孩子的国语能力相较同龄的日本同学反倒非常强。没有发生所谓的Grade4 Slump现象,即对于外国儿童,通常在语言形成期,由于母语极速过渡到现地强势语言时,语言理解力会出现落后于同龄的现地儿童而出现的小学4年级左右学习成绩开始下降的现象。现在A博士的孩子的双语能力表现为当听到父母的中文问题时,孩子的回复大多都是日语回复。而只有在与国内亲人对话时,才会全程使用中文。这几乎是生活在异域语言环境下的孩子们的共同现象。
关于日语学习成绩的评定,A博士回忆道,中学时没有参加日语考级,自己还是上大学时才考的日语1级能力考试。另外,当时的外语学习,没有感觉有多么大的压力,因而同学中也没有发生因出现精神疾患而退学的现象。至于当时的同学,后来都升入大学,毕业后,大部分都从事与日语相关的贸易、旅游和外办等工作,也有一部分人踏上了投资,IT等新兴的行业。
需要澄清的是,A博士的案例与现有的双语教育的区别。从课程时间设置上看,A博士当时应该属于外语学习,而双语学校的母语和第二语言的教学时间分配更为均衡。但读者应该已经注意到了上文A博士提到的丰富的学生交流和交换留学的机会,这保证了第二语言具有足够的曝光量,使得听说读写能力都得到了均衡的发展,才会培育出这么优秀的双语人才。特别是初中即开始学习日语的A博士刚好处于双语学习的最佳年龄段,而且通常讲,对于上大学后才开始外语学习的人,即便是顶尖外国语大学的优秀毕业生,除个别案例外,很少能达到A博士这种比日本人还日本人的语言状态。
A博士的案例,应该让我们更加认识到母语的固化和随后持续的学习会大大促进第二语言的学习;认识到,A博士的案例为加拿大多伦多大学教育研究院教授Jim Cummins提出的双语相互依存学说Linguistic interdependence再次进行了背书。同时A博士的案例似乎也在讴歌“天道酬勤”,因为A博士不仅仅头脑灵活,而且是日积月累地勤奋地学习。另外,A博士所表述的父母的人力资本并非孩子双语学习上的天花板,对于那些人力资本相对薄弱的家庭或许是巨大的激励。
本期的第二位受访者,是精通日语、英语和西班牙语的同声传译专家Y女士。同时,Y女士还懂得塔加洛语(Tagalog)。Y女士也曾是笔者留学时的校友,现作为同声传译译员活跃于国际会议、跨国公司在线会议的实时翻译。当被问及工作中人像深刻的画面时,她只字未提及那些她曾服务过的日本国内外的要员,而是充满职业自豪感地答道,“最为高兴的是当看到听众因为她的翻译内容而动容的时刻。而且每次都会因为看到自己的翻译被接力翻译成哑语而感动!”
Y女士是纯粹的日本人。幼年,因父母的工作关系在马来西亚度过。虽然工作繁忙的父亲无暇顾及女儿的教育,但在热心于教育的母亲的安排下,她进入了一所蒙特梭利(Montessori)学校进行学前学习,同时还在课外学习游泳、钢琴和网球。平时在家讲日语,在学校讲英语,同时自然也会接触一些马来语、汉语(主要是福建话Hokkien)和泰米尔语。上小学时,又随家人转至新加坡的一家全教科都是英文授课的国际学校学习。在小学4年级回日本之前,热心于教育的母亲除了安排孩子在课外补习班(公文式教室)补习日语,同时还为女儿安排了4教科(国語、算数、理科、社会)的通讯教育,每个月由日本国内的教育机构对这4个教科的学习状况进行评价指导。据Y女士介绍,幼少期10年的海外学习生活,之所以能够还能保持一定的日语能力,完全是倚仗母亲的安排。
10岁的那个秋天,上小学4年级的Y女士作为归国子女返回了日本名古屋。据Y女士介绍,那个时代,归国子女还很稀奇,自己是非常独特的存在。由于新加坡的小学没有校餐制度和餐后的打扫卫生活动,适应起来需要时间。同时,归国后至小学毕业这两年多时间也是她自己在语言学习上最为辛苦的时期。回国当初,国语教科书上的很多汉字都不认识。像“平行四边形”这样的词汇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后来母亲把所有教科书的汉字都注上了音,加上持续的学习,终于在小学毕业时赶上了同班同学。上中学时,由于有了英文课,加上已经可以识别同等水平的汉字,到高中毕业一直接受的是公立教育。期间,英语学习只是正常上课和在母亲的建议下接受了英检和TOEIC考试,没有特别的学习。高中毕业后如愿地考取了南山大学的西语系学习西班牙语。可以肯定地说,由于自己年少时打好的英语基础,在学习西班牙语时帮助很大。这在其他几位英语圈归国子女与日本长大的同学的西语学习上看得清清楚楚。
关于自己子女的双语教育,Y女士似乎很谦逊。读到这,相信亲爱的读者也一定觉得与上文A博士案例的“天道酬勤”有同感吧。Y女士今天的成就可以毫不夸张的说,正是借助了母亲的长期指导和安排,也更是缘于她自己常年不谢的努力。也许Y女士不想让自己的子女不再如自己年少时那般“辛苦”,才这么谦逊!相信Y女士一定会彰显出自己的人力资本(Human Capital),在自己子女的双语教育中发挥出应有的正能量。顺道介绍一下,尽管Y女士已经参加过很多重大会议的同声传译工作,已经实现了自己的梦想,但她更希望有机会去参加世界经济论坛达沃斯论坛的同声传译。期望不远的将来,不经意间在报端媒体见证这一切。
通过以上两位在日精英双语(多语)学习经验的分享,结合笔者前两期介绍的双语学习的诸多理论,应该可以看到两位精英都是在充分掌握母语或不断学习母语过程中为第二语言的学习打下了深厚的基础。同时,从双语学习年龄界限说的视角看,案例二的Y女士10岁时回归日本,英语已成强势语言盖过了母语,似乎佐证了异域语言环境下母语(继承语)学习的局限性。好在10岁这个年龄在笔者第一期的文章也提过,是双语学习的分界点。Y女士在异域不断提高英语的同时,尽管在母语学习上付出很多,还是忘记了很多。幸好在10岁这一年,她回到了母语环境,让她在短时间内完全恢复了母语状态,亦没有忘记自己曾经的强势语言英语。需要澄清的是,尽管10以前的孩子在快速获得现地语言能力的同时,也在快速的忘记自己的母语。但那一阶段母语的持续学习会大大促进孩子精确地掌握现地语言,这也是双语相互依存学说的精髓所在。回想笔者自己孩子也是10岁来日本,入读小学4年级,快速获得了日语能力,4年过后,母语读写能力令父母担忧,加上孩子本人的意愿又重返中国学习4年。一个来回的中日公立教育过后,高中2年后半学期重返日本,毕业后参加日本的高考,也考上了心仪的大学。现在可以说孩子获得了高度的双语能力,更准确地说是中日英三语贯通。
不同的语言是获得不同域外文明的工具,同时,不同的语言又可以为你带来不同的思考方式。在这个崇尚多元世界的时代,两位在日精英的双语(多语)学习经验分享应该为有缘的读者带来一些双语学习的启迪。再次感谢两位精英的宝贵的时间和慷慨的分享。同时,也期望有缘的读者无论是自己还是子女,在双语(多语)学习的路途上,充分借鉴前人的智慧,为社会培养出更多的具有文化包容性的精英人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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